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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都曾感受消極(negativity)——那種不滿現狀的基本嗔恚。我們固執己見,替自己辯護,攻擊別人,但自始至終深感自己的不幸,為自己的痛苦而怪罪全世界——這即是消極。我們感到那是極為可厭的、難聞的,是我們想甩掉的東西,但若深入細看,會發現其中有種鮮美的味道並生意盎然。消極,就其本身而論,並無任何不好,它是一種與現實相連的鮮活且確實的東西。


消極產生緊張、摩擦、閒話、不滿,但它同時也很精確、審慎與深奧。不幸的是,我們對這些經驗所下的拙劣詮釋與評斷模糊了這項事實;此等詮釋評斷是負面的消極,因為看到自己是負面的,所以認定消極必然與我們同在。消極似乎脾氣很好,具有各種優點,因此我們拍拍它的背,保護它,為它辯解;不然就是我們遭到責怪或攻擊時,便將別人的消極解釋為對我們有益。這兩種情形都因觀者的評論、解釋、裁判,而將基本的消極予以偽裝與硬化了。


負面的消極(negative negetivity)是指那些用來替自己的逃避痛苦做辯護的哲學與理念。我們喜歡假裝自己和世界上的那些「惡的」、「難聞的」部分並不存在,或者它們不應該存在,或甚至它們應該存在。因此,負面的消極通常是自我辯護的、自給自足的,它不容許自己的保護殼被刺穿——一味自以為是地想假裝事情如我們喜歡的那樣,而不是它們真正的樣子。


負面消極的這種次要評論性智慧非常謹慎、怯懦,同時又輕率且情緒化,它不喜歡被認定與基本消極的能量、智識相同。因此,讓我們不要再為自己辯護,試著向自己證明我們究竟有多好。


「消極」所具有的基本誠實與單純,可以在小區與個人的關係中發揮其創造性。基本的消極是非常開朗、聰敏及準確的,如果就當它是基本消極,而不另替它加上概念化的外衣,即可看出其智慧的本質。「消極」產生大量的能量,很顯然地那能量會變成智慧;只要我們任由能量順乎自然,任其保護原本的性質,則它們是活的而不是被概念化的——它們可增益我們的日常生活。


概念化的消極——負面的消極——必須初切除,它應該被就地處決,只消根本智——般若波羅蜜多(Prajnaparamita)——乾淨利落的一擊。般若(prajna)之為用就在於此:當智慧變成知性的思考,或以某種信念為基礎時,立即將之斬除!信念會不斷被其他信念與教條加強,諸如來自禪學的、道德的、實用的與商業的各方面。那種智慧應該「毫不慈悲地」立即將之置於死地——這即所謂「慈悲而非愚悲」。這種知性的能量,我們應該立即一槍將之射殺、粉碎、消滅於無形——那基本智的一擊是直接的慈悲。如此的作為並不能經由理性的思考或尋求自我辯護之道而產生,那純屬般若智與對情況之質地的感覺所獲致的結論。


舉例來說,如果你走在雪地或冰上,你一腳踩下去就會覺出它的質地如何,你可以感覺鞋子是否打滑,那就是我們所談的對質地的感覺、質地的豐富性。如果那是負面的消極,可以用特別的方法將之壓碎或謀殺;這種能力來自基本消極本身,而不是什麼特殊的暗殺技巧或本事。有時要富哲學味,有時要溫柔,有時也須毫不慈悲、無情地對付那些無謂的狀況。


「無謂」(frivolousness)是指我們為了不去看某一情況中真正發生的事,而讓自己忙著做的那些額外、不必要的心、身動作。只要「無謂」的情緒狀況與概念油然而生,我們就該以直接的一擊將之徹底撲滅,意即真接辨明有何不善或無益——此即所謂「文殊菩薩的慧劍」,一劍即可斬斷二元性概念的根。一個人在這種情形下,必須真正「不慈悲」與不合邏輯,其真正目的只在於粉碎看似合理的「無謂」——不願看事物真正的樣貌。「無謂」沒有機會真正感受到全面,因為它正窮於應付你的投射對你自己所造成的反彈。真正的自發性可以感知情況的質地,因為它較少涉及自我意識——那種在任何情況下都先圖自保的想法。


很明顯地,當你真正打壓「無謂」的時候,你會感到痛苦,因為有某種吸引力驅使我們去做那些「無謂」的事。藉著打壓將你完全拉開,你開始覺得不再有東西可以攀附,那令你感到徬徨、痛苦。當你毀掉一切之後,你要怎麼辦?此後你不能再活在英雄主義裡、活在已有所成就裡,你只能隨著由這次摧毀所釋放的能量連續過程自在地起舞。


在佛教的密續傳統中,有關於四種事業或四業瑜伽(four actions or karma-yogas)的描述。第一種事業是對不良情境所行的「息」(pacifying)業,息是輕柔地試著一探究竟;然後,你對那情況愈來愈深刻地感受,但並非只表面化的止息,而是全然整體地去感受。之後,你全面地擴展自己迷人、高貴、豐富的特質,這即是「增」(enriching)——第二種事業。如果還不能奏效,就得用上第三事業「懷」(magnetizing),你將此情況的各個元素聚集在一起。透過息、增,你對它們有充分的了解,你將它們懷聚起來。若不能成功,就要訴諸「誅」(destroying)或誅除之法——第四種事業。


這四種事業與處理「消極」以及所謂的問題極有關係。先息,後增,再懷;如

果不能收效,最後只有用全部加以摧毀的誅。這最後的事業,只有當負面消極使用強烈的假邏輯、假哲學態度或概念化時,方有必要用上。諸如當某一觀念導致一連串其他的觀念,像一層層的洋蔥那樣;或當某人使用邏輯或其他方法為自己辯護,致令情況變得非常的沉重、非常堅硬時,第四種事業才是必要的。我們知道有這種沉重發生,但同時我們又愚弄自己,感覺自己喜歡這種邏輯的沉重,感覺自己須有這些事做。

一旦我們開始玩這種把戲,那就無可救藥了。「去掉!」——密續中說,如果你在必要時下不了手,那是犯了慈悲戒——矢志摧毀「無謂」的誓約。因此,修行之道並不一定只是盡力而為善而不冒犯任何人,意思不是說如果有人擋住我們的路,我們應該對他們客氣並說「請」、「謝謝」——那樣沒有用,不是要那樣做。假如突然有人來擋路,我們應該立刻推開他們,因為他們的搗亂很無聊。佛法之道完全不是一條善良、理性、被動與「慈悲」的路,而是一條不該盲目走上的路。如果有人這樣做——走開!應該以趕走他們來喚醒他們。


當修行到達高深的程度時,我們能夠經歷負面的消極而將之轉化為原本的消極,如此我們則可擁有一強大的負面力量,那是純淨、無自覺的;亦即一旦將負面的消極完全摧毀,動過了不施麻藥的手術之後,我們可以為能量的緣故而重新請回消極。不過,這做起來可能相當不易。


如果消極的純能涉入任何形式的立場,那麼它就屬於次級的、負面消極的邏輯能了;這是因為我們沈迷於重溫基本消極,沈迷於再造基本消極的舒適及有事可做,因此,我們不應再重拾舊業,而應將之一律掃除。然後,此破壞舊習性之能,即變成由邏輯轉化而成的狂慧(crazy wisdom)——概念性觀念之鬆脫:那是說不再有概念性觀念的束縛,只有能量自在地奔馳。原本有概念存在,但它們隨之全被斬除,因此你不再將明與暗視為明與暗,那已變為非二元對立的狀態。


自此消極完全成為食物、純力。你不再理會消極是好、是壞,它形同生命的能源,你不斷取用來自於它的活力,那使你在生命中無往不利,永不會被真正擊敗。狂慧是無敵的,假如有人攻擊或有人讚美,狂慧對二者同等待遇——對狂慧而言,讚美與責怪一無分別,因為總有些能量產生……,這實在是令人震駭的想法。


狂慧可以變成惡魔,不過它並沒有。那些害怕狂慧的人會將自己毀滅,他們施之於狂慧的破壞力反彈回自身,因為狂慧根本沒有好、壞或破壞、建設的觀念。狂慧在無法溝通、沒有須處理的狀況時,不可能存在:有東西該破壞,它去破壞;有什麼須要照顧,它去照顧。仇恨自毀而開放敞開它自己,端視情況而定。有人可能從破壞中學習,也有人從建設中學習,那就是忿怒尊與寂靜尊——瑪哈嘎拉與菩薩——所象徵者。

摘錄自創巴仁波切《自由的迷失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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